班雅明喜歡討論現代都市中的「奇觀」(spectacle),奇觀做為一種消費,講究感官視野的震撼,讓觀者「目擊」的當下,產生震驚,這是大眾社會裡的萬靈丹,也是資本主義都市中營利公式的基石。從早期十九世紀巡遊馬戲團常見的大力士、巨人、侏儒、野人,到可以觀看全景鏡相的「西洋鏡」,科學技術所帶來的新感官經驗,可以讓大眾社會中的人們分享驚訝、讚嘆與大開眼界,而且感謝大眾社會、大眾消費,每個人都只要花極少的代價,就可一睹為快。
好萊塢電影金剛就在敘述這個道理,故事中Jack Blake飾演的導演不拍電影了,他發現把金剛帶回紐約,賺的錢可要比拍一部電影更好撈(注意他是如何設計舞台效果與舞蹈串場,來鋪陳讓觀眾親眼目睹金剛就在眼前時的震驚)。
這個公式至今仍然有用,當人們第一次從好萊塢電影特效中看到活生生的恐龍,或是一個人可以閃子彈,這是一種全新的視覺體驗,比以往的經驗還要真實(即便超真實已經與真實無涉),這樣的視覺經驗像基因一樣複寫在這一代人的DNA裡,未來的人類共同記憶,會隱藏著這個時代才可能共享的視覺經驗,並在其上刮擦與複寫新的創作與視覺經驗。
但是這個冗長的開場白與本文關連不大,我想寫的只是一種台北經驗的新奇觀,在北二高信義聯絡道開通後帶來的新體驗:從木柵坐綠一到信義計畫區。
這是一個極其超現實的旅程,妳從山邊的大學城小鎮出發,一路景色漸趨荒涼,過了動物園捷運站後幾無人煙,然後在一片荒僻中公車走上交流道,進入沒有人煙的山中公路,最後進入了隧道,然而這個隧道正是魔幻寫實的扭轉關鍵,好比一個有魔力的時空通道,當妳一剎那發現走出隧道,瞬間你已置身台北最時髦光鮮、群廈林立的信義計畫區,霓虹招牌閃爍中出落著頂尖拔萃的101,這真是一段彷如黃梁一夢或又似假還真的後現代旅程。
奇觀的背景是技術,技術實現了不可能的視覺經驗,因為技術才能屢屢克服物理限制,將我們的經驗帶到全新的幻境,舉凡重大工程(海底隧道、雪山隧道、貓空纜車、跨海大橋)或是電腦特效,再不然就是砸大錢堆砌出的傲世建築;但是這當中的遊戲規則仍然是資金,而且有趣的是,這樣的奇觀往往是在不景氣的投資環境中產生的,其中邏輯可以推測:越在不景氣的年代、投資者越是要透過資金加技術帶來的奇觀,提振消費者的信心與消費意願,政府則藉由發行公債興建巨大工程,來喚起景氣復甦。歷史上有許多鮮明的例子,好比帝國大廈(1931)與great depressure(1929)、吉隆坡的國油雙子星(1996)與亞洲金融風暴(1997)、台北101(2004)與sars風暴帶來的景氣重挫(2003)等等。
但這段冗長的談話仍然與寫下這篇文章的動機無關,會特別想記錄今天的綠一旅程,純粹是因為公車行駛在荒涼公路上的時候,遇上了從動物園站下班、從尾軌開往維修機房的空列車,看見下班的捷運回家了,有一種童趣的感覺。
這就好像我每天都在猜想動物園閉園之後獅子和犀牛是不是就打卡下班到zoo mall去喝一杯了,在居酒屋裡像日本上班族一樣抱怨今天的客戶有多機車、今天的主管(管理員)又刮了他一頓(背景音樂:方順吉:社會係溜溜秋秋~萬事就靠目睭~),然後回家的路上一邊唱歌、一邊攙扶對方、一邊在路邊尿尿(每次我從動物園站下電扶梯都會聞到動物的尿味),最後趕十二點舍監把籠子上鎖前回去睡覺。
對了,不知道下班後的貓纜在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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